动画《包宝宝》
第一代“海淀妈妈”与被“鸡娃”女儿:她们曾经密不可分,却没了自我;而在分离后,各自都找回了自我。
【资料图】
《人物》杂志上有一个“母女对话”的专栏,在第三期的时候,邀请了第一代“海淀妈妈”康妮女士,和她的女儿,短视频博主安揪。
在两人各自视角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对密不可分的母女到各自成长的过程。
01
被“吞没”了的女儿
无论是在安揪的视角还是在康妮的视角,我们都能看到,在女儿上大学之前,孩子是很难在妈妈面前表达出自己的声音的。
从安揪小学二年级开始,康妮便开始带着孩子上各种补习班。
安揪是这样形容妈妈对待自己的学业:“五年级之后,妈妈开始把重心转移到我身上,像搞她的生意一样搞我。”
每个周末、节假日、寒暑假安揪真的都在学习的路上,甚至她们家就是有一个笑话,“大年三十晚上有春晚有年夜饭,那下午再玩,上午不能做两套题吗?”
康妮觉得作为妈妈,特别是单亲家庭,更要把孩子培养得优秀;不想让孩子缺少什么,教育、爱、家庭的稳定感……
都会尽量给孩子最好的东西。所以,在学习方面,也要奔着最好的去。从人大附小、人大附中、到安揪考上康奈尔大学,一步一脚印都是按照康妮对孩子的规划来走的。
安揪:“对我来说,除了被「鸡」,还有一个感受——一直活在一个特别牛的妈妈的阴影下,你怎么努力、怎么优秀,别人都会告诉你:你妈妈真牛啊。”
考上康奈尔大学,没人会说安揪很努力之类的,老师说安揪能考上康奈尔要感激康妮,同学说自己要是有跟康妮一样的妈妈,自己也能考上康奈尔。
安揪的专业也是由康妮选的,她觉得女生做酒店经理活得非常舒适,所以希望安揪做相关的工作。
因为康妮很早就与爸爸分开了,她的生命里就只有女儿,觉得除了家人以外,其他人都不能信任。所以,康妮对安揪拉起了全方位的防线。
安揪说:“小时候,我不能一个人出去,不能骑自行车,即使从家到学校就三公里,都是车接车送,以至于我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怎么学会坐地铁。
到了去美国上学,妈妈也想去陪读,就跟去了。但其实我超级抵触,出发那天,我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她的护照给剪了,但后来也没有这么做。”
荷兰精神分析学家伊基·弗洛伊德提出,母女关系中存在着的一种“共生幻想”,女儿与母亲之间容易形成一种难以摆脱的亲密与依赖,形成一对互相交织彼此沉溺的二人组。
康妮与安揪这对母女关系,显然存在这样的“共生幻想”,母女是一体的;康妮给安揪的爱,是一种吞没式的爱。
“她就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也是她的,把她培养好是我唯一的目标。就觉得她是我的女儿,我想永远保护她,无条件地。”康妮在对谈中提到自己以前对母女关系的想法和态度。
从心理发展的角度来看,这种与母亲融合的状态通常来说出现在婴儿时期。
心理学家玛格丽特·马勒把出生后2—6月成为共生期,婴儿在这个时期处在与母亲一体的状态,这有助于母亲理解婴儿需要什么。
在这个时候,一体融合的母爱是婴儿存活下来的重要保障。
但在6个月后,婴儿会逐渐发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妈妈不是自己,自己也不是妈妈,开始离开母亲的安全基地向外探索,最终实现分离个体化,也称为分离与个性化”阶段。
如果在这个时期,由于主观或客观的原因,母亲不能以适应婴儿发展的方式允许分离,过度保护、控制,仍然维持着与婴儿的融合状态,会给婴儿带来被吞没的创伤。
而被吞没的婴儿可能无法发展出正常的自我界限,被支配、受控制的恐惧和愤怒深深地压抑在心中,同时也被摧毁了学会主导自己世界的能力。
康妮为安揪安排好了一切,学业,工作,生活,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这是一种过度保护,也是一种过度干涉、控制,让安揪在成长过程中失去了试错的机会,失去了探索自我的机会,也失去了对世界的好奇心。
在安揪的青少年时期,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觉得自己基本没有什么自主思考的能力。
在大学时期被问到为什么想学这个专业,她羞于说出口,看到同学真心地喜欢他们自己的专业时,安揪觉得无地自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安揪觉得“我跟衡中孩子有一个共同点,都一直在被管理,从来没有时间和空间思考自己要什么,从来没思考过我做每件事的意义是什么,等到开始思考了,模式已经形成了,很容易丧失对这个世界的一些兴趣。”
02
在愧疚与痛苦中分离的母女
从上大学开始,便是安揪与康妮真正分离的时刻。
慢慢长大的安揪,开始因为找不到自我的位置而迷茫恐惧,割裂感贯穿了她的青春期。
她觉得自己的位置应该更高点,但妈妈与家人却说她应该更低点。
在这种内外矛盾冲突中,她想要去找到自己真正的位置。于是想要从妈妈全方位的包围圈中突破出去,从妈妈规划好的轨道中脱轨,想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青少年时期的安揪,她的很多抗争,都被妈妈和家里人“镇压”下去了。
安揪试过说自己不学习,把自己锁进房间里,却引来了全家的“批斗会”。安揪说:“大家都来批评我,我也没有因此换得什么理解,反而大家对我更苛责。”
去了美国上学,让安揪有能力,也有了空间去与这段融合的关系抗争,与妈妈分离。
拒绝去妈妈租的房子吃饭,参加学校里的新生活动,冷处理与妈妈的关系,慢慢地与康妮实现了分离,强行斩断了母女之间共生一体的连接。
后来,康妮放弃陪读,回了北京,才让安揪自己在国外度过一段不那么窒息的时光。
母女关系在此进入一个新的里程。“换个赛道”的安揪慢慢在自己的人生中去试错,去探索,寻找自己更多的可能性。
回国后的安揪没有做所谓特正经、特挣钱的事,而是不停寻找着自己的方向,去动画公司,去当网红,拍视频。
康妮也慢慢意识到,安揪是自己的女儿,但不是自己克隆出来的。
康妮:“妈妈给孩子的爱和教育,到一定程度是OK的,但如果超过那个度,可能就成了她的瓶颈甚至天花板。”
其实,在这个分离的过程中,安揪并没有摆脱母亲控制的快感,更多是感觉自己是个坏女儿,心理压力特别大,感到很内疚自责。
每次分别去美国上学时,安揪既痛苦又很窒息。康妮非常绝望的表情,让安揪很愧疚,很想留下来。但安揪知道,这是自己能离开的唯一一个机会。
“我只能推开,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没有权利哭,没有资格哭。”
尽管脱离与妈妈这段不健康关系给自己带来痛苦,但这也是安揪自己成长的开始。
而康妮在这个脱离的过程也很煎熬。她承认,自己其实也需要情感上的断奶。
在这个“断奶时期”,康妮是这样描述的:“真的想到揪心啊,不能想,不能看包括房间里的东西。”、“那边我认识的老师给我发安揪参加活动的照片,先哭,哭个稀里哗啦的。”
心理学上有这样一个说法:健康的亲子关系需要经历三次分离。
第一次分离是出生时,婴儿与母亲肉体上的分离,但此时情感依赖还存在,精神上依旧是母婴共同体。
第二次分离是在大约六个月的时候,也就是上文提到的“分离与个性化”阶段。分离是身体上再次明确分离,而个性化是心理上的分离。
第三次分离可能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段,可以说是从三岁一直持续到十八岁,甚至还要更久。这是个体与原生家庭的分离,去寻找自己的主体感,一种“这是我的世界,我要说了算”的主体感。
可以说经历分离是遵循子女成长的规律,也是完整亲子关系的必经之路。
康妮与安揪这种密不可分的母女关系终究还是会走向分离,共生幻想,也只是幻想。
康妮与安揪的母女关系的分离,也是顺应了各自的心理发展和当下状况的改变。这也是成为成年人后的我们与父母都会经历的阶段。
作为子女的我们长大成年后,在外出上学、上班、成家这些阶段中,慢慢地从父母生活中脱离出来,亲子边界从相互渗透到彼此分离,形成明晰的边界。
同时,成年后的子女,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感情上,对父母的依赖需求都大大下降。
而经济上的独立,让子女拥有的话语权也在增加,家庭权力结构也从单边权力到平等分配。亲子关系会从从前的父母单方面管教,变成双相的、平衡的、彼此互动的关系。
这些变化,也会让彼此的亲子关系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这都需要父母与孩子去察觉,并对彼此的相处模式做出调整,来让这段亲子关系能维持在良好的状态下。
否则,在彼此都已经变化的现在,还是用着过去的方式去相处,已经难以满足当下的需求,只会让这段关系僵持住,带来冲突与矛盾。
这也是现在很多年轻人在过节时对于回家这件事情抱着矛盾心理的原因。
想回家看看父母,一家人团聚;
但回家之后又总是会吵架,年轻人觉得父母说的自己不想听,父母觉得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总顶嘴。
03
分离后的成长
弗洛伊德说:“孩子成长的主要动力,来自与父母的分离”。
子女长大成年,其实是发展出分立的自我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ta需要去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在哪里,需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这些,都需要ta与父母分离,也需要父母允许分离。
安揪与康妮身上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在与康妮保持一定的距离后,安揪不断去寻找自己的空间,学着去摆脱被控制的成长印记,慢慢去探索“我是谁”这个课题。
曾陷入自我拉扯的痛苦中,也陷入过反抗一切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虚无中,但最后,安揪还是找到了自我的定位,去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可以让这个社会有进步的事情。
安揪:“所以这种想法也让我脱离了很多限制。快乐的路好像也伸展出去了,现在整个人就是推倒重置的状态。”
而康妮也有了对母女关系的新的看法:“用一个具象的形容,我觉得像个跷跷板,我很想离她很近,像她小时候那样,注意她的安全,hold住她;慢慢地她要离我远一点,我也应该远一点,我要再近的话,就失衡了。可能是一个动态平衡吧。”
在与安揪分开后,康妮也在找自己的定位,“我为什么而活”,意识到了自己需要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围着孩子转。
摆脱掉父母与孩子的旧身份,经历分离后,是让双方都以独立个体的成年人身份来重新定义这段亲子关系。这种对关系的重新认定,会促进关系的升华。
在这段新关系中,彼此都把对方当成独立的个体,去尊重对方的想法和感受,支持和接纳对方。这便是一段健康的、滋养的亲子关系。
END
▎本文为中心原创文章,转载时请标明出处,未经许可擅自使用者,本公司保留依法追究的权利。